6.

老张关注的是城市农民工失业的问题。

林秀就职的铸造厂由于那场官司,已经被关停整顿,不少工人没有了工作着落,老张一直在跟进后续。

「那家金属铸造厂,这么多年来,虽然确实安全生产不够规范,可是之前从来没有出过事情。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吗?」

老张像发现天大秘密似的压低声音说:

「因为他们换人换得很勤快。」

「一般这种风险大的工种,不会让人干超过两年。这招高啊,你想,两年后,把旧人开除了,再换个新鲜的肺,不就不会有人在厂子里出问题了吗?」

两年换一个肺,这是把人当成损耗零部件。

我忽然想到,林秀告诉过我,他们已经在那家厂干了三年。

王军为什么能越过制度,干超两年?

想到这,我提上包,匆匆忙忙出门,不理会还在炫耀重大发现的老张。

我赶到铸造厂车间组长的家里,向组长打听王军的情况。

组长一听到我是打探王军的事,像见到鬼一样的,拔腿就想跑。

被我按住之后,他才战战兢兢地说:「不是我害死他的,这事跟我没关系。」

「没人说是你害死他的,这个案子已经结了,你怕什么?」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我不是来找茬的。

他放松下来,「为了王军的事,厂里已经开除我了,你还要找我做什么?」

「为什么要开除你?」

组长无奈承认,他收过王军的红包。

他们所在的车间虽然最危险,可工资也是最高的,比其他车间高出1.5倍工资。

有些人为了多赚钱,会偷偷给组长塞钱,以便多留一年。

「好啊,原来你也是帮凶!」我用力拍了他一巴掌。

「帮什么凶,是王军自己求我让他留下的!为了这事,我都下岗了。」

我突然想起,林秀曾说王军好吃懒做,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主动要求在最苦最累的车间多留一年?

组长见我不说话,补充解释:「工厂每半年都会有一次体检,王军自己不来,谁知道他身体出了状况,不然我也不能答应啊!」

「什么,你们半年有一次体检?而且王军还不参加?」

「那可不,老板也怕出事。照我看王军他家根本就是故意讹公司的钱,否则为什么大家都没事,就他有事?」

组长越说越理直气壮,倒像真的是王家人心里有鬼。

「说什么呢?谁会拿自己的命去讹别人?」

「那可说不准,碰瓷把自己碰死了也是常有的事。」

对死者这么不敬,我懒得跟他继续讨论这件事。

当时尸检证明显示,王军患病不止半年。

我问:「上一次的体检是什么时候?为什么王军不参加?」

「三个月前左右吧,我记得体检当天,本来只安排半天时间让工人出去体检,但王军请了一天假。他平时很少请假,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是他老婆打电话来,说他喝多了,起不来。」

真是生死有命,要是王军不错过那次体检,说不定就不会死。

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王军主动要求去最累的车间,几乎从不请假,却偏偏在体检的时候喝多了请假?

林秀的陈述和王军父母的视频,轮番在我脑海里翻腾。

突然,我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果然,我真是个菜鸟记者。

接下来的时间,我做了更加详细且深入的调查。

最终,证实了那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