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还施彼身

二叔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愣。罗森见向江海表情惊疑不定,也估计二叔所言非虚,不过仍旧很好奇。

“二叔,你是咋知道的?”

“梦,就是一个人意识的映射。如果他真的在学校被欺辱,那在梦里一定会有体现。但事实是,他虽然憔悴,但衣服鞋子、手机都是名牌。面色萎黄,眼下有血点,证明他有肝病。此外,他父亲是个酒鬼,但他却醉倒在酒吧街,我也就猜到了七八分。”

二叔一指杂志的报道,转头问孟舒。

“有话想对他说?”

孟舒点点头,在她的讲述下,罗森这才知道了事情的所有真相。

原来,孟舒的原生家庭对她影响颇深。

她小时候,父亲因恶习抛妻弃女,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努力考学,这才成功走上大荧幕,但却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心地善良的她想要回馈社会,于是选中了和她有相同际遇的向江海。

“我看着他顺利考上高中,也答应他一直资助到他大学毕业。谁知道他却一次次用各种理由向我要钱。我察觉不对,就去学校打听,这才发现他不仅拿了我的钱,也领着贫困生补助,吃穿无度,还染上了酗酒的恶习。我不愿意再出钱,他就联合记者抹黑我。”

孟舒性格内向隐忍,就算是面临多方质疑也没有说向江海一句坏话。她原本以为自己愿意捐肝就可以感动向江海,但谁知他依然死不悔改,还说出“你那么有钱,多给我一点怎么了?”

孟舒精神上的压力让她彻底崩溃,终于忍不住跳楼轻生。

“我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辛苦赚来的,我没有欠你的。我宁愿死,也不愿意捐肝给你。”孟舒瞪着向江海,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

“那又怎样?你死了,肝也在我身上,你能奈我何?既然知道是你,那我就不怕了。阿森,这儿是我的梦对吧,我不用你们驱鬼了,带我出去。”

向江海的态度和罗森刚见到他时完全判若两人。

而二叔根本瞟都没瞟他一眼,而是继续柔声问孟舒。

“那你做这些,是想说什么?”

孟舒幽怨地看着向江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的灵力有限,只能用各种方式提醒他、吓他。我只是想要他不要再酗酒,希望他能悔改,希望我的肝,没有白移植给他。”

“班长,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罗森反应过来,气愤地对向江海说。

可谁知他这句话正好戳中了向江海的痛点,他一改之前的萎靡、佝偻,整个人既激动又气愤。

“啥叫我变了?你过过我那样的日子吗?你知道家徒四壁,顿顿吃土豆咸菜的感觉吗?你又经历过为了那几百块的学费,在旗台上一遍遍念感谢信的那种耻辱吗?你有啥资格说我?”

向江海气急败坏地直跳脚,梦境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垃圾堆居然开始燃烧起来,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脸显得愈发狰狞。

“我穷怕了,但是突然有一个有钱人愿意来拉我一把,证明我不是穷的命啊。”

说着,他指着孟舒喊道:

“她真的很有钱,而且他们来钱很快,不给我用她拿来干嘛呢?我小学的时候就因为一周穿一件衣服被人笑,我现在不能穿好点吗?而且我的专业本来就很花钱,没有那些设备,我怎么拍东西,怎么找工作?孟姐,你要帮就帮到底,凭啥帮了一点,就想弃我如敝履啊?”

“我当初劝你选计算机行业,你非要选新闻。而且我找你们同学了解过了,你拿钱不是去干正事,而是去请客泡吧喝酒。”孟舒反驳道。

“我不拉关系,毕业怎么找机会实习?孟姐,你在这行这么多年,不会连这都不明白吧?”

向江海见孟舒语塞,更是叫嚣着要罗森带他出去梦境。

“班长,你这样,和你那个酒鬼老爸有什么区别?”

向江海一愣,随即嘴角一挑,嗤笑一声。

“我和那人不一样,也永远不会一样。”

罗森见他依然没有悔改之意,只好叹了口气。

“二叔。”

“阿森,你看好了。织梦者可以通过精神力控制、编织梦境,他这么喜欢成名,喝酒,那就让他喝个够吧!”

二叔双手迅速结印,一道白光闪过击中向江海的眉心,周围的环境也迅速变幻。二叔带着罗森、孟舒隐到暗处,开始看起了一场好戏。

向江海从一间豪华公寓中醒来,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成了有钱人。孟舒死后,他利用网友的同情心,连写三篇祭文纪念孟舒,将自己打造成“知恩图报”的良心学子。

之后还真的有传媒公司找到他,包装他。向江海一跃成为了百万粉丝的网红。他开始直播带货,自己也资助了几个穷学生。一时间,他风头大盛,网民称赞他,公司也把他捧上了天。他又抓住时间点,为孟舒重新翻修墓碑,将“良心”人设给贯彻到底。

“二叔,你这是惩罚他呢,还是帮他圆梦呢?”罗森不满地说。

“织梦之事,既要合乎情理,又要蕴含深意。世上没有那么多感同身受,农夫与蛇的故事,只有让他经历过,他才会懂。”二叔看了看孟舒,又对罗森说。

“家里有本《织梦实录》,你空了多看看吧。”

果然,梦境很快发生了变化。在一次重要的直播节点上,向江海的直播间里闯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控诉购买的产品有问题,还称自己的家人吃了之后中毒进了医院。

向江海的团队迅速发力,不仅给予了这位顾客高额赔偿。同时开始转移注意力,搞了一场“向江海探访寒门学子”的直播,试图将话题引到他的“良心人设”上来。

向江海安排好一切后,带着直播团队走进他资助的那家人。谁知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孩子朝着镜头跪了下来,一边嚎哭一边诉苦。

“向哥哥,我的学费不够,还有生活费也不够用,爸妈生病了,您给的那些对我们家来说确实是杯水车薪,求求您再多加点吧。”

向江海气得脸色铁青,奈何正在直播不好发作,只好让助理掏钱暂时稳住了那孩子。

可这一次的直播事故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致使向江海的形象一落千丈。网上的责骂铺天盖地,更有人挖出了当年孟舒自杀的真相,纷纷为她鸣不平。向江海人设崩塌,迅速跌落神坛,连团队也放弃危机公关,迅速和他解约。

向江海气得在公寓里喝酒,却因为一阵剧烈的痛楚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医生将一纸病危通知放在他眼前。

“你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虽然医学干预虽然能够缓解痛苦,但意义不大,我建议还是回去好好享受生活,多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

“怎么可能?我才20来岁,我...”

“我看了记录,做完肝移植之后,如果精心护理,注意饮食和生活习惯,还有可能延长寿命。但是你还在继续饮酒,生活习惯也不规律...”

“不可能!医生,我有钱,你再帮我找一个肝源不就行了吗?”

“除了这一点还有各种并发症,恕我无能为力。”

医生关上门走后,向江海犹如被雷劈中一般愣在了当场。之后的日子里,他一边忍受着剧烈的痛苦,一边到处寻医问药,但都收效甚微。

终于在一天晚上,他吃了几种止痛药依然压不住肝部的痛楚。他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公寓里,看着自己又黄又肿的身体,突然想起多年前孟舒化身笔仙时给他的提醒。

“我害她自杀,她找我居然只是想提醒我不要喝酒?呵呵,可笑,真是可笑。”

他努力撑起身子,一步步走向窗边,看着天空轻声说:

“孟姐,你好傻啊,对不起。”

接着他纵身一跃而下,整个人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关节全碎,很快就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