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别躲!还敢跟老子顶嘴?跟你那个白眼狼妈一个样!都给老子死外面才好!”

破旧的居民楼随着这几声怒吼,楼身仿佛都晃荡掉灰。

楼门口闲聊的大妈们对视一眼:“老何家又开始了,唉……”

“一个骚老娘,一个杀千刀的爹,再加一个跟阎王似的儿子,这家绝后才好呐!”

恶毒的话随口就来,丝毫不避讳怀里还抱着娃娃。

何运辰捂着脑门,冲出楼门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话,往大妈脚边啐了一口。

“哎?看着点啊!”大妈嫌弃的用脚在地上蹭了蹭,看何运辰压根没回头搭理她,又补了一句:“没娘教的样子!”

何运辰站在路口迷茫了一会儿,低头走进了对面的小卖部。

“阿启哥。”何运辰撩开门帘叫了一声。

收银台里的男人扭头看了他一眼,从脚边拖出个箱子:“你爸又打你了?”

阿启哥是这家小卖部的老板,从小到大何运辰一挨打就躲这儿,他把脑袋上的纸团扔进垃圾桶,“嗯”了一声。

男人给他额头上擦完药水,问他:“这次又是因为啥啊?”

何运辰从旁边桌子上抓来一支烟点着:“我说我想重读高二。”

沉默半晌。

店里来了人买东西,走了之后阿启问:“你们学校有班级收你吗?”

二中习俗,校长一般不轻易开除学生,只要有班级收人就可以读到高考。

但他确实是劣迹斑斑的差生。

看他不说话,阿启又开解他:“没事,开学后去教师办公室转一转,需要提东西的话就从店里拿。”

何运辰靠在椅子上,烟雾缭绕配上脸上的伤,一点学生的样子都没有。

“把烟掐了,哪个老师见你这样也不想收,戒了。”

阿启把桌子上的烟灰收拾到垃圾桶里,何运辰是他看着长大的。

其实他成绩不算很差,中下游水平,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他那个爹,除了喝多了动手,其余时间根本不管,上学都是社区阿姨催着送去的。

这就导致何运辰比同班孩子大了两岁,都19岁了还要重读高二。

怪不得他爹又打他,在小县城里19岁,刚好可以打工给他老子挣钱花。

市里。

临近九月的风虽然带着凉,但Y市的下午太阳还是毒辣辣的。

“小陈老师,今晚的party要不要一起去?”

陈温何用手扇着风,岗前培训班上午刚结课,下午这群人就闹着搞露营,晚上又有一场。

“不好意思啊,我家在县里,晚上得赶回去。”陈温何拒绝人的时候,晒红的脸蛋更红了。

来邀请的这位男组员明显有点泄气。

旁边的组长忍不住打趣:“小陈老师是我们这届新任教师里最年轻的,长得又漂亮,咱们单身青年都有点激动啊是不是!”

周围的人或捧场或虚伪的一句接一句,身边七七八八的眼神全都放在她一人身上。

闷热的天气让陈温何身上的衣服黏糊糊的,此时更像是有条巨大的舌头缠在她身上,浑身不自在。

即便如此,她还是笑笑应和着气氛,嘴里说着:“哪有。”

这次培训,一共就5名老师,只有陈温何一个人是刚毕业就考上县重点高中的。

而且她长得文文静静的,还是一副未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样子。

自她考编上岸后,身边这样的调侃不计其数,听得多了也就不当回事了。

应酬结束,陈温何回到县里已经是晚上10点。

到家的时候,陈母坐在沙发上睡着了,桌上还放着给她留的晚饭。

“妈?”陈温何戳戳陈母的肩膀,“回屋睡吧。”

“温温回来啦,哎哟我怎么睡着了。”

陈父听到动静后披着衣服出来,一家三口都挤在饭桌前。

“培训的怎么样?”

陈温何从包里摸出那张荣誉证书,红艳艳的“优秀学员”印在眼里。

她笑眯眯的抹了一把嘴巴:“看!成绩单。”

陈父拿着来回看:“好啊,好!我就知道咱家姑娘什么方面都优秀,哈哈哈!”

陈母笑眯眯的白了他一眼:“看你爸得意的样子,那岗前培训不就那么回事嘛,就是各个地方的第一名在一起做个训练,又没难度的呀。”

虽这么说,陈母还是一脸的骄傲看着陈温何。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培训没难度,那里面人情世故可有难度!哎温温,入职是周一是吧,刚好周末咱们跟你大伯家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自从陈温何成绩出来,陈父就一起想要摆几桌跟亲戚们吃个饭,不知道的以为她要嫁人了呢。

“都行啊。”

周末。

陈父特意选了县城里最大的饭店,扎扎实实摆了两桌。

家长们无非就是爱吹嘘子女,然后就是各种牵红线,陈温何早都练出心理素质了。

“您好,这是您要的酒。”

服务员过来上酒,陈温何急忙拦着:“爸,大伯,喝的差不多了吧,少喝点。”

陈父粗着嗓子喊:“你看看!这马上就成高中老师了,教师范儿都起来了啊,哈哈哈!”

大伯配合着说:“那是那是,现在哪家不等着见见咱家闺女?”

当着服务员的面,陈温何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她示意服务员把酒撤掉,小声说:“您好,结账是在外面吗?”

服务员点了点头,看她的眼神复杂。

奇怪。

陈温何结了帐,回去的时候发现有个男生站在包间门口,帽子兜住了大半张脸,背靠着墙抽烟。

像是专门等她。

待她走近了,那男生站直了身体灭了烟,陈温何认出这是刚刚的那位服务员,只是这会儿把制服换掉了。

对方刚要开口说什么,身后的包间门突然被打开,那人垂着眼往后退了一步。

陈母和几位亲戚走在前面,看到她站在门口便拉着她要走。

下楼的时候陈温何回头看了一眼,那服务员已经不在原处了。

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