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

那次之后,我被打得皮开肉绽,在床上躺了几乎一个月,好笑的是,他们竟然还当做没事一样。

母亲来找我,她的脸上又挂上了仁慈与母爱「二妮,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打在你身上,疼在母亲心里。你要乖乖的,我们一家人才能好好的一直在一起,知道吗?」

我也想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如果午夜我不被满身的伤疼醒的话,如果我全身没有这些疤的话,如果我没有听到你们当初的话的话,我们还能是幸福的一家吧。

我乖乖地点头「母亲,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们只是想做些事情,我知道你们要伤害大妮,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横竖伤害得也不是我。

等我身上的伤完全好了之后,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了,听说狗蛋和大妮在一起了。

原来在这三个月里,大妮经常打着看望狗蛋的名义去照顾他,而狗蛋也甘之如饴。一来二去,两人就搞到了一起。

可父亲怎么会同意呢,他的猪还没能卖上价钱,怎么就能被其他人给偷走呢。

看着被拆散的两人,看着被关禁闭的大妮,作为妹妹的我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姐姐,你开心吗?」

「是你,是你告诉父亲我和狗蛋的事情的,是你故意要拆散我们。你个**,我杀了你!」愤怒都快从她的眼睛里冒出来。

「姐姐,可别动气,毕竟生气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你抢了我的父母,如今你不能和狗蛋在一起,那我帮你啊,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狗蛋的。」

「啊啊啊,你个**!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其实我只是想气气她,我并不想和狗蛋在一起,他只是我的好朋友而已,好朋友怎么能成亲呢?

我没想到,好朋友不能成亲,但是好朋友可以污蔑对方。

我正蹲在院子里择草药的时候,一村子的人都出现在了我家门口。我疑惑地抬头,看着村长爷爷走了进来,站在父亲身边说了什么。

父亲听着听着,眼神里流露出愤恨,进了柴房。

我站起身来,看着门外的村民,以及站在村民之首的狗蛋。一丝不好的预感从心头划过。

紧接着,父亲拿着麻绳走了出来,直觉告诉我,马上跑。

我抬脚就跑出了门外,可门外堵了一村的人,他们是一堵堵我用尽全力也翻越不了的高墙。

父亲用麻绳把我捆在了柱子上,「父亲,我做错了什么你要捆着我?」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与惊恐。

村长爷爷看着父亲的动作满意的开口了「二妮,你是不是跟狗蛋说,你要把药女的事情都告诉给外村的人?」

我震惊地看着狗蛋,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这段日子,我和他连见面都没有,他为什么要污蔑我?

「我没有,我都没见过他,我去哪儿和他说这些?」

「村长爷爷,我亲眼见过二妮和狗蛋前些日子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且二妮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无奈的笑了,看着大妮出来,再看看狗蛋低下的头,还有什么不懂的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笑着笑着就哭了。

「你姐姐和狗蛋都这么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母亲听完一耳光就打到了我的脸上,「你个扫把星,这是要断了村子里的路啊,果然,我上次就该让你爹打死你。」

我头偏着,手被捆住了,脸上可真疼啊,想用手摸一摸都摸不到了。

父亲又拿出了上次的鞭子,这次可比上次力气大多了,我能感觉到是奔着打死我去的。我想忍住,不在这群畜牲面前哭喊,可实在是太疼了,我有些忍不住。

我哀嚎着,一鞭子打在了我的脸上「啊,啊,啊」

血遮住了我的眼睛,眼前红彤彤的一片。

他们伸着手对着我指指点点,骂声一片。

狗蛋站在人群里愧疚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站到了大妮身边,大妮得意的笑着,「看吧,你什么都没了。」

我的母亲拿着剪刀缓缓地靠近我,烛火照着她,她的面目格外的狰狞。

我很害怕,我不断的向后扭曲,我想要逃离,可是我被非常结实地绑在了柱子上,无处可逃。

我大声喊着母亲母亲,想要唤起她对我最后的一丝母爱,可是我想她或许对我根本没有母爱,她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抓出我的舌头。

我看着旁边冷漠的父亲,得意的姐姐,麻木且乐见其成的村民。我感觉浑身发冷。

我能感受到冰凉的剪刀贴上我的舌头,我用力想要收回舌头,却被母亲紧紧地抓住,绝望的眼泪从眼角流下。

家里的剪刀好像有些钝,一下,舌头没有断,又一下,舌头还是没有断,直到第三下舌头才断了。我想我会死的吧,会活活疼死在母亲的刀下。

舌头断了,我也没了知觉。

这一夜,我失去了曾经的父母,曾经的姐姐,年幼的好友,以及所有的回忆。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下我自己。

他们还是没有杀我,或许是觉得没了舌头的我不能再胡言乱语。因为我还是醒来了,我没了舌头,双腿也已经断了,我只能瘫在地上。

「妹妹,开心吗,你还活着哦,是我力保你活着的。你的双腿也是我让父亲打断的。」

她癫狂地笑着,一点都没有我记忆中病弱娇软的样子。

「我只不过是告诉父亲,狗蛋说你认得字,恐怕你出去也能告诉别人,父亲就打断了你的腿。」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恨我?我露出疑惑的神色,或许是因为可笑的双胞胎的心灵感应,她明白了我的意思。

「凭什么你不用去学堂,凭什么你身强体壮,健健康康,而我却病恹恹的,什么都不能做。明明小时候是你执意要去山里,被骂的也只是我。凭什么,你才是那个父母看中的药女。」

她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我不服,所以我要抢走你所有的一切。只有我能幸福,只有我能幸福。」

听见她的话,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想着周夫子曾经告知我的那个故事,我相信,那才是真正的关于药女的完整故事。

她恨,我也恨。

为什么我的出生就是为了给父母带来利益,为什么我没有爱我的父母,为什么唯一的朋友也要放弃我。

这一整个村子,没有一个好人。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我要让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牲彻底的离开这个世界。

只不过,现在,我要好好的谋划一下,她们该怎么死我才能觉得开心。

6

我每日都坐在柴房的门前,看着人陆陆续续地从我家进了又出,出了又进。

看着那两个恶魔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厚,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那天傍晚,我看着天边的残阳,如血一般,映照的天都是红的。就好像那一晚我的眼前一样红。

大妮又走了进来,如前几日一般对我冷嘲热讽。

我对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我。我在她手心写到「姐姐,我知道错了。你想要成为药女吗?我听周夫子说起过怎么让双胞胎姐妹中的药女换人。」

我看着她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知道,鱼儿上钩了。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要治好我,起码你要让我能够再次站起来,然后送我离开。如果你答应我,我就让你成为那个药女。」

「我答应你,只要你能走了,就得让我成为药女,然后我才能安排你离开。如果你敢骗我,你知道我会怎么对待你的对吗,我亲爱的妹妹。」

她的手紧紧的抓着我的头,我感觉后脑勺上的头发都快被扯掉了。

我装作无辜怯弱「我不敢的,我现在只想活着离开这里。」

大妮笑了笑,眼神沉了沉。

她怎么会让我活着离开这里呢,在她眼里,我就应该在她身边看着她幸福,而我在沼泽地里发烂发臭。

之后的几个月,大妮用心的医治我,或许是因为什么药女的体质,我也很快就能够走路了,只不过还是在拐杖的帮助下。

这一晚,我正在柴房想着下一步的计划,狗蛋却推开门走了进来。

我死死地盯着他,他满脸愧疚「抱歉,二妮,你姐姐让我那么说的,你知道的,我很爱你姐姐的,她说的,我只能照做。我没想到你父母会那么对你,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不会这样的。」

好恶心啊,他比谁都令我恶心,因为付出了真心,所以我容不得他对我一丝一毫的背叛与伤害。

爱我姐姐吗,我在他伸过来的手掌上写下了几个字,他满脸惊诧,我点了点头,哭着看他。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跑走了。

他走后,我擦干眼角硬挤出来的眼泪,勾起嘴角,我等着看,他的爱到底有多重要。「狗蛋,你千万别让我感觉,你的爱太廉价,那么我可是会很生气的。毕竟,你的爱可是铺在我的血肉上啊!」

又过了两个月,我用拐杖用得越来越熟练。

大妮已经迫不及待地等待着我履行我的承诺。

「现在你已经差不多能走了,该履行你的承诺了。你要怎么把我变成真正的药女?」

我点头让她过来。在她的手上写到「我需要人参五十年的一根,车前子,牛黄,白术,还有二十只蝎子,四十只蜈蚣以及一条毒蛇。有了这些以后,我才能换你的血液。」

她半信半疑,但还是选择相信我,因为除了我,没有别的办法能让她当上她梦寐以求的药女。

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其实根本不需要那些,方法很简单,可是那么简单我怎么乐意呢。

在完成她的梦想前,总要付出点代价,只是一点点代价而已,我想她会很愿意的。

大妮找到这些东西很容易,我让她把所有的药材全部都扔到了洗浴的木桶里,然后用热水泡澡。

我支着拐杖帮她把一桶蝎子和蜈蚣都倒在了她的身上。

看我多爱她,哪怕是支着拐杖都要帮她呢。

我亲眼看着一只只蝎子爬到了她的肩上,一只蜈蚣在她的脖子上转来转去,听着她的惨叫,我一只手马上捂住了她的嘴。

在她的背上写「别喊,姐姐,要是把父母都喊醒了,那可就失败了,父母可不会让你接触这么危险的东西,毕竟你可是他们最爱的药女呢。」

我手死死的捂住她的嘴巴,看着她疼到变形的脸,她突然想要一口咬住我,我飞快地撤开了手。

这是独属于姐姐一人的狂欢,我怎么能凑热闹呢。

等到我欣赏够了她的表情,我才让她从桶里起来。

还有最后一步,我在她的手上这么写,我把蛇拿出来,让它咬在了我的手指上,我拿给姐姐,示意她吸我的血,差不多的时候,我从她的嘴里拿出了我的手指。

「姐姐,你如愿以偿了,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离开这里?」

「离开?你想得美,我要让你这辈子都只能活在我的阴影下。看着我享尽人间快乐,而你只能拄着拐杖,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

我害怕的抓住她,她一把甩开了我,看着她得意的背影,我笑了。

7

请全面接受我的报复吧,人面兽心的家伙们。

如我所想,第二天恶魔就开始了宰猪大会,村里的人都排在我家的门前。

队伍里有一个我意料之中的人,狗蛋。

看吧,我就说,他的爱,还比不上一只狗的忠诚。

太阳从东边升起,宰猪大会也正式开始,我兴致盎然地坐在柴房门前,欣赏着即将到来的表演。

「接下来让我们请出我们村百年以来的唯一一个药女--大妮」

看着大妮的笑容,她向我这边看来,嘴角疯狂上扬。

笑吧,尽情地笑吧,一会儿希望你还能笑得出来。

「请药女喝圣水」

圣水,其实就是蒙汗药而已。

大妮喝完一会儿就倒了下来,在众人疯狂的喊叫声中,恶魔拿起了尖刀,划开了猪的皮肉。

先是接了一碗又一碗的血,那些孩子们都端着一饮而尽。

之后就是肉了,从村长开始分发,他们一人一大块,甚至狗蛋也抱了一块在那里大快朵颐着。

此时的她们哪里像人呢,明明比野兽还像野兽。

看着昏迷的大妮,这种热闹怎么能我一个看呢,想来给她泡的药应该起作用了。

「啊,好痛啊,怎么回事,父亲母亲你们在干什么?不要,不要这样对我,求求你们了,我不是药女,我真的不是药女,二妮才是,二妮才是啊。」

大妮,谁会相信你呢,明明你才是救了狗蛋的人不是吗。

我幽深的目光看去正好对上大妮,「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故意要害我」

这一切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这会儿又在怪我什么呢?

我坐在门前,摇着手机的拐杖,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从柴房拿了一把刀,我太慢了,都还没有走到她们跟前他们就已经倒下了。

我用力地挥舞着柴刀,血液四处喷溅,糊了我一脸,我的眼前又红了,只是这次终于不是我的血了。

走近了我最恨的人,真可惜我说不了话,只能扯开一个近乎完美的笑容送走她们。

古有哪吒割肉还父,那今日我就效仿一回,可惜我身子骨不允许,那就父母代劳吧。听着她们的惨叫,那比世界上任何声音都美妙。

我伸出手,在姐姐唯一完整的地方写下了几个字「当初其实我早就告诉狗蛋你将会遭遇什么,可惜,他好像没有告诉你呢」

看着她死不瞑目,我就满意了。

至于狗蛋,他太恶心了,我有点不想脏我的手,可是我也把他当做好朋友了,好朋友怎么能不亲自送他上路呢。

我还是忍着恶心送走了他。

今夜,除了我以外,无人生还。

可我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干的呢,看着那些娃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终于想起来了。我要去找他。

我拄着拐棍,慢慢悠悠地向着后山走去。

看着眼前的坟墓,心里默念「周夫子,你不知道,我来找你,摔了我好多跤,我好疼啊。我今晚杀了好多人,我不知道对不对,可是我好生气,她们没有人像是人,他们和你口中的畜牲一模一样,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但我现在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了,你说是吧。」

「夫子,你看,他们只要自己想要的,所以他们全都死了……我才不是坏孩子,我只是保护了自己,对吗?」

番外

1

「周夫子,你是夫子吗?」

「对啊,我就是你们学堂里的夫子,你是哪家的孩子?我怎么没见你来上学堂?」

「我是你家的二妮,父母说,外面太危险了,不让我出去。夫子你好像和我听过的夫子不太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这就跟我说,夫子面容恐怖,形似怪兽还性情暴戾,喜欢打人,但你看起来很仁慈啊,不像是姐姐说的那样。」

「哈哈哈,孩子,通过外表去看别人可得不到正确的答案。」

「为什么通过外表去看别人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什么才是正确的答案?」我眼睛里满是疑惑。

「因为。这世界上披着羊皮的狼并不少,他们可能上一秒对你慈眉善目,下一秒就把你吞吃入腹。至于什么是正确的答案,等你长大了就懂了」夫子说着捋了捋他的白胡子。

「哦。」我状似听懂地点了点头,煞有其事的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

「你这孩子倒是有趣,以后来学堂吧,我教你识字好不好?」

我看着夫子,真的很想和他学识字。「可是父亲母亲不让我来学堂,他们知道会不高兴的。」

「那我偷偷地教你怎么样,他们不知道就不会不高兴了。」

我眼睛一亮,对啊,我开心地点着头。

2

我穿着一身灰的衣服去找夫子学识字。

「呦,小妮子今天怎么这么脏啊,是去泥地里玩了吗?」夫子眼眉含笑。

「夫子,我今天偷偷出来的时候,被村里的驴蛋给看见了,你说他会不会告诉我爹娘啊?」

夫子面色严肃,「所以你这灰头土脸的是和他打架了?」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夫子,我没能打得过他,我还想来学识字,我不想被锁在家里没有人陪我玩儿。」

「乖啊,他打了咱们家二妮,不敢跟你父母讲的啊,你别怕,你还能来学认字。」

「真的吗?」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可夫子我打了架,是不是就不是乖小孩了?」

「那二妮告诉夫子,你为什么和他打架啊?」

「因为他说我家两个女孩儿,我父母迟早会把我们卖给别人,然后生个弟弟。我父母很疼我们,才不会呢,我就和他打起来了。」我抽抽搭搭的。

「那是他先骂了你,你才还手的,这个不是坏孩子,这个叫做自卫,就是。当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拿出武器来保护自己,这就叫做自卫。」

我擦干了眼泪,点了点头。

「自卫的时候,你要看准时机,他们都陷入放松的环境,你就可以一击毙命。好了,说多了,快来,我们学今天的大字了。」

3

「周夫子,什么是药女啊?村子里的药女传说是真的吗?」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从前有个女人,她生了两个小女孩,其中一个意外发现,竟然血里带着药性。村里如果有谁中了毒,她就会用这孩子的血去就她们,结果传着传着,全村的人都知道了,甚至连什么活死人啊,肉白骨都传出来了。为了获得更多的血,她们就想着,能不能让两个孩子的血液共融,这样就有两个药女了。」

「然后呢,周夫子,后来发生了什么,真的有两个药女了吗?」

「后来血液共融,一个孩子的血直接变成了毒血,一村的人都没了。」

「啊?那为什么村里没有人说啊?」

「世人只看自己想看到的,只听自己想听到的,哪里管事实的真相是什么。不过小二妮,这是个故事罢了,可当不得真哦。」

「夫子,人的血真的可以喝吗?是什么味道的?人的肉也能吃吗?和野鸡比哪个更好吃啊?」

「傻孩子,只有野兽才会喝人的血,吃人的肉。当然,也有人会趴在人的身上吸血,吃肉,他们是比野兽更可怕的人……」

「二妮不做这种人,二妮要和夫子一样,做个有智慧的好人。」

4

「二妮,二妮,夫子去世了。」

我正洗着菜,狗蛋突然跑进来大喊。

我手里的菜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狂奔到夫子家门口,我却不敢进去,父母都在里面,我不能送他最后一程了。

晚上,趁着家里人熟睡,我一个人跑去夫子墓前「夫子,你回家了吗?可是二妮还有好多个大字还没认完呢,您让我偷偷看的书,我也还没看完。」

我在墓前坐了一夜,快天亮时才回去。

回去后,我将夫子送我的书偷偷看完,写了一封信,一起埋在了他曾经教我认字的地方,这样应该也算有始有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