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卷一、那年的夏天（6)
许是重重的心事作祟，又许是对工作开始的忐忑，凌晨5点不到东阳便醒了。
此时天蒙蒙亮，小屋已亮起了那盏昏黄的小灯，身边的林曼曼不见了，东阳察觉到小屋有着微弱的响动。他抬起头看去，高桌上的电饭煲上升腾着热气，林曼曼正站在桌边，正掀开了个瓷坛，用筷子往小盆里夹着萝卜干。
听到床上嘎吱的响动的林曼曼同样转过了头，见东阳正望向她，显得有些意外“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她声音很轻，东阳也注意到还在酣睡的女儿，降低了音量，回道“我睡不着了。”顿了顿，东阳再看向林曼曼“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啊？”
“刚起呢...”
林曼曼回复。
东阳沉默了，没再问话。
他心知肚明，林曼曼很显然不是刚起床。电饭煲里早早熟了的稀饭，加上她此时已换上的工作装，不论洗漱之类，她至少起来好一段时间了。
“东阳，最近车间产量需求大，我今天还是要早些去厂里。”林曼曼轻轻盖上瓷坛，端着碟放在了桌上“待会就得走了，我先吃点，你等等和小可记得把饭吃了..”
接着林曼曼盛了碗稀饭，拿副碗筷轻轻拉开小凳子，开始吃了起来。
现在天将亮了，天边的鱼肚白映入了小屋。清晨的空气是沁人心脾的清新。门外梧桐树被风吹的籁籁作响，小屋屋却一如既往的静，平稳的呼吸声，时针滴答滴答转动声...静的足够让人静下心去将一切看仔细——
林曼曼困意满满的眸子，凌乱未整好的发丝，手掌相较昨日多了道未愈合的刮痕...
“不能多休息会儿吗？”东阳打破宁静。
林曼曼转过头，对上东阳直勾勾，不含任何掩饰的直白眼神，怔了下，嘴唇微张，便要开口回复。可蓦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又合上了，接着温和笑了笑，道“不用了。车间主任有说，这个月忙一点，能多给点提成,指不定,下个月工资能有2000呢。咱们该多挣点钱啦，你看，小可去年买的衣服今年都穿不了了..”
东阳自然记得女儿身上那件褪了色不合身的小熊睡衣，没回复，也未再说话了。
他低着头，林曼曼也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
...
林曼曼去厂里上班了。
女儿醒了来，见不着林曼曼，并未不懂事的委屈闹别扭，是聪颖率先问东阳一句‘妈妈去上班了吗爸爸？’而后乖巧的在东阳照顾下吃起了早餐。
洗漱，换衣服，再是玩心十足的用林曼曼扎头发的橡皮筋给她捆了个歪歪扭扭的小马尾，对着墙上的时钟到达8点30，东阳这才心满意足的准备出门。
“爸爸出去一趟，你一个人在家要乖乖的，知道吗？爸爸很快就回来。”刮掉胡茬，换上件衣服，要去工厂面试的东阳对女儿小可嘱咐。
“知道了，爸爸早点回来。”消瘦的女儿站在门口认真的点头。
一天的相处，昨日刚穿越女儿投向他那胆怯的眼神是那么印象深刻。短短一日，那胆怯却已几乎散了去。
东阳很清楚，四岁的小女孩是那么的单纯懵懂。因而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去猜测，没穿越前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做了什么事,对女儿是什么态度，才让血脉相连的女儿都不敢亲近。
明明都是自己，为什么又会对自己那么陌生？十年会改变很多吗？可我永远都不觉得自己会成为那样的人。
或许...穿越是件好事吧...
东阳有些不那么讨厌这个穿越了。至少，他不会让未来的十年后那么不美好了。
他想对女儿好，他心疼未来的老婆，他愿意去付出，去尝试的工作。
他喜欢这个属于他的家。
....
夏季的每天都是煎熬的。
仅仅9点过后，**辣的太阳又无情出来的炙烤大地了。街上只有零零散散的行人，几处稀少的阴凉地，几缕刮的人汗流浃背的热浪。来往轰鸣不断的汽车卷着地下的泥石，马路边尘埃飞舞....
此时，站在马路边的东阳在日晒下已头晕眼花。
他没有按林曼曼嘱咐，在家门口马路的拐角等一辆9路公交车，花上十分钟的车程来到工厂。因为自幼就晕车的紧，即便林曼曼留了往返的两块零钱，东阳还是宁可逞强绕半天走了接近半小时的路。
所以东阳现在开始后悔了。
日常娇生惯养，更别谈在这种天气受这种罪的东阳在街道巷口游荡半天后，早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口干舌燥。甚至感觉自己刚好的病又要被晒出来了...
若非已看到前方大工厂标着的他目的‘好朋友食品’的厂标，他肯定要在附近找一家小超市花1块钱买瓶冰镇矿泉水，酣畅淋漓的喝个舒坦，然后再好好的找个有风吹的阴凉地坐个半小时。
如果可以，东阳真不愿意在这种天气出来，更别说在这种天气里去上班工作了。
他现在就奢望着，可以马上回家，有个风扇，躺床上舒服的吹上一下午..
嗯，如果不用再想上班这种烦人的事就好了。
可这都只是他残存的幼稚幻想，是真的奢望...
他知道自己必须找工作，他要挣钱。
...
看了会儿门口标着的一大块红色招聘牌子，东阳不愿再呆在原地挨晒，按林曼曼指示的，他忍着干巴巴的喉咙，与门口保安亭里的保安交流后，走进了工厂。
踏入铁栏门的刹那，一阵风扑面而来，夹着糖果甜腻气息，微弱的汗臭，刺鼻的铁皮味...
而巨大工厂地区是那么寂静，静的能听到阵阵机器运转声，空气是那么沉重，沉重的又让他仿佛看到了在这一排排铁皮制的厂房里辛苦忙碌的工人...
林曼曼也在里面吧？
这么热的天，多难熬啊...
这里会是自己的未来吗？
彷徨，忐忑，抗拒，甚至于逃避...
一连串的复杂情绪涌现在东阳的脑海里，可最终取而代之的，是当下，是缺钱的家。
他突然觉得读书是多好的事情...有风扇，不用干活，躺着听老师的喋喋不休就行。
最后东阳看向了唯一一栋伫立在铁皮厂房边缘的六七层高楼，一楼人事部所在的地方，他要去面试了，他没法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