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

我在丞相府主院的床上,睡了大半日了。

侍剑告诉我,但凡现在开门向外看,院墙外边但凡少于十个婢子,她的名都能倒着写。

但我已经腾不出心思关心这些了。

天都塌了。

侍剑鬼鬼祟祟地凑在我身边。

跟我说她是在街上被捡回丞相府的。

当她被带进屋时,一个老太医正巧在向李钰汇报我的病情:「两月有余,胎象不稳。」

就在她以为自己走错地的时候,她看到了在床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我。

身上只穿着里衣,裹胸布也不见了。

我昏睡的这半天,侍剑半看半问,理清了不少事情。

我就知道侍剑接受起这件事情来会很快。

在我醒来的第一时间,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关心我几句。

就问我:「主子,孩子是谁的?」

问得太好了。

这孩子是谁的才比较合适。

我还没来得及给孩子选出一个合适的爹,李钰便走了进来。

我靠在床边,胸前没有束缚,很不习惯。

不由自主地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了上半身。

李钰摸了摸鼻子,坐在了床边。

我下意识向后一挪,头发也随着动作从肩上滑下。

束发早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拆了下来。

「躲什么。」李钰瘪了瘪嘴,小声地嘀咕。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奇怪的氛围。

晕倒前的事,我也不是全无印象的。

一想起李钰的那副样子,我还觉得心口阵阵发麻。

清了清嗓子,我还是先向他道了谢。

我在他的床上躺了大半日。

这半日里除了那个老太医,其他人都被勒令不许进到院子里来。

这显然是李钰特意交代过了,想帮着瞒上一瞒。

「身子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我摇了摇头。

今日晕倒我还一闪念,可能不用吃药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但压根没想到,疼也疼过了,罪都受过了,怎么这孩子还在。

合着那几服药还是得喝。

屋内陷入沉默,没有人出声。

我甚至听到了侍剑站在几丈外抠指甲的声音。

「我并非有意骗你们……」我原想解释一下。

但李钰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没事,挺好……」

我皱了皱眉,他在说什么啊。

他后知后觉地缓过神来,瞄了眼侍剑,轻咳了一声,倒是难得见他斟酌言语的样子:「那个,许太医说两月有余,按这个时间算……」

也是。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足够他理出头绪了。

我本该辩白的,可听他这般直说,我的脑子全然是一团乱麻。

「我会负责的!」

声音不轻,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侍剑闻言吸了一口冷气,声音也不小。

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控制着嗓子,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心虚的声音:

「不是……」

不能认,认下了算什么。

为了吕家,我已经作为男人活了十六年。

将来,我更会为了吕家作为男人活二十年,三十年……

「这孩子是个意外……是……回京后才有的。」

侍剑又吸了一口冷气。

你能不能出去……

李钰弯着唇,倚在床的另一侧,意味深长的说:「哦?回京后……」

「嗯,回京后。」

我还在努力动脑子思考该怎么圆比较好时。

侍剑瞪大了眼睛,尖着嗓子:「主子!难道是……表少爷!」

我愣了,李钰嘴角的笑也僵了。

表兄前些日子来京城办事,确实顺路来看过我。

甚至于,这事李钰也是知晓的。

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侍剑啊!侍剑,你不愧是你,我此生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

我说服自己,顶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应下了。

李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气笑了。

他咬牙切齿地喊了我的大名,猛地坐起身向我这边靠,我背靠在床头退无可退。

怎么办,心慌得很。

但还没等他说话,有人站在院外大喊丞相大人。

这男声有些尖,一听就是宫里的人。

李钰不耐烦皱了皱眉,带着些脾气起身开了门。

估摸着来人有点分量,李钰终究还是忍着气,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跟着那公公进宫去了。

走之前,他还特意警告我,让我在这院中好好待着,一切等他回来再议。

一时之间,我还真被他唬住了。

直到歇了半宿才反应过来,我在这院中待着,干什么,养胎吗?

天刚擦亮,李钰还没回来。

我带着侍剑马不停蹄地跑回了淮王府。

难得一大早藏贤园里连个早起晨读的人都没看见。

倒是方便了我取药。

我拎起那老大夫给我开的一沓子药,带着侍剑又马不停蹄地冲进了我事先在城南安排好的小院里。

当我把药亲手交给侍剑时,侍剑犹豫了,问我当真要落了这个孩子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居然是李钰的脸。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熬药。」

可侍剑又问我,话本子都是一碗汤下去,孩子就没了,为什么我要喝一沓。

管他几副,喝就是了。

总归是正经医馆开的药。

喝了几碗药下肚,我看着空空的药碗,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这出闹剧,总该结束了。

今天起,我又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并没有。

直到我在家宴上因为一道红烧鲤鱼吐了半天酸水,才想起大姐姐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生活得不仔细,就是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