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琛雪穿着破烂的袄裙,踩着腐烂发霉的干草,听着耳边狱卒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走进铁栅,一眼便看见父亲。

平时总是穿着盔甲的林慎行,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指甲糊满了血液。

林琛雪心里发紧,两三步上前,半跪在干草铺上:“阿爷。”

将军说不出话,只是睁开那双浮肿的眼睛,看着林琛雪。

林将军这次出征,本是志在必得,定能将犬戎一网打尽。

但没想到才仅仅过了半年,他便坐在囚车里,被送了回来。

林慎行,通敌叛国。

林琛雪打死也不相信,阿爷会通敌叛国!

林琛雪稚嫩的容颜因为连续的奔波而略显苍白,她紧握着林将军的手,怒火从眼底缓缓燃起,一字一顿问:“阿爷,是谁害了你?!”

林将军睁开眼,拍了拍她的手,又摇了摇头,勉强张开嘴,却只能从喉中发出嘶哑的音节。

林琛雪几乎是听不见他说什么。

林慎行目光悲戚,沾了鲜血的手,在地上,缓缓写出一横、两竖。

林琛雪看到父亲在地上写的,像是个草字头。

刹那间她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全身轻轻颤抖,垂在身侧的手握起拳。

萧。

害父亲的人,真的是萧徇。

林琛雪怀着滔天恨意,失魂落魄从天牢出来,在冰天雪地中,徒步走回家。

林慎行出事之后,整个家都被官府抄没。

那日来抄家的官兵们,哪一个又存了好心,一通轻薄调戏不说,没有出手伤人已经算好。

原本宏伟的将军,如今门庭冷落,凄凉萧条。

林琛雪忽然看见院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女孩身材高挑,穿一件银灰色的长袄,上绾发髻,神情冷峻。

是以前贴身伺候她的丫鬟六幺。

林琛雪在官府还未到来之前,早就将六幺打发到了她相好的小厮杏团家中,将她保全。

林琛雪打起精神:“六幺姐姐。”

林琛雪是将军府最小的女儿,生得冰雪聪明,又活泼好动,从小就和丫鬟们生活在一起。

平时总喜欢缠着丫鬟们叫姐姐。

六幺含泪道:“七娘,老爷现在如何了?”

“阿爷在天牢中被折磨了个半死不活,”林琛雪拉着六幺的手,皱眉道:“六幺姐姐,你也知道我父亲为人,他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林琛雪话音未落,两人陷入一阵安静。

通敌叛国可是大罪。

若是被查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都算是轻的。

六幺上前一步,在林琛雪耳边低声道:“七娘别慌!有流言虽说老爷是通敌叛国,但官方的消息还没出来!应该是证据不足,上面还没有调查清楚!”

“老爷应该只是暂时被羁押的。”

林琛雪扶着腰,靠住墙,深深吸了两口气才站稳。

林琛雪道:“如今是谁在调查这件事?”

六幺:“如今调查这件事的是萧娘子,由金鳞卫辅佐调查,调查相关的文书、卷宗,一份在北镇抚司,另一份在萧府。”

林琛雪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棒,刹那间有些站不稳。

又是萧徇。

萧徇是当今皇上的妻妹,和皇后一党暗中勾结,将朝廷搞的乌烟瘴气。

京城中几乎是人人都知道,萧徇与阿爷政见不合,互相看不顺眼。

阿爷还与她在朝廷上屡屡过不去……

这次父亲出征前,还曾在朝廷上,和萧徇大吵一架,气得拂袖而去!

若萧徇真是陷害阿爷的人,卷宗在她手中,阿爷岂不是完蛋了。

林琛雪:“我想看卷宗。”

卷宗是案件最重要的东西。

阿爷去长留所发生的一切,所有细节、经过、人证,都在案件卷宗里。

更重要的是,案件卷宗记载着大量细节,极难做假。

只有看到卷宗,才能了解这件事情的经过。

六幺面露为难。

目前卷宗共有两份,一份在北镇抚司,另一份在萧府。

林大娘子之前也想去北镇抚司看卷宗,可那镇抚使,竟然让她脱衣侍奉。

这件事到最后自然不了了之。

六幺愣了愣,咬唇道:“可是大娘子前日已经碰壁了。还有另外的卷宗在萧府,岂不是……”

更难了。

林琛雪咬了咬牙,立马回府,换上自己唯一一件体面衣衫。

一件半旧的雪白袄裙,外面罩一件坠着金纽扣的半臂。

林琛雪将墨黑的长发用玉簪挽起,直勾勾的盯着镜中的自己。

容颜昳丽,五官明艳。

这些日子林琛雪连日做苦力,早已经将手指摸得全部是茧,哪怕是略显苍白的面色,也难以遮挡住绝世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