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姊兄长庚将水缸里的水填满,笑眯眯地看着我阿父道:「阿满如此蛮不讲理怕都是妇翁给惯的,她嫌我只为着我要娶她阿姊,可我家同妇翁家就隔着一道墙,她喊一声,阿圆立时就回来了,我家做口好吃的,阿圆隔着院墙都能喂到阿满嘴里,她竟还不满意?」

我阿父摇摇头,说长康你不懂,

阿父说得对,他确实不懂

我阿父将家里的几亩水田卖了,好不容易筹了两金借了牛车拉着我阿母去城里治病

好不容易到了医馆门口,我阿娘人却没了,

彼时恰有大户管事的来买人,同我一道的最后一个女孩儿也被买走了,只我一个,就一金便能买去人家都不愿要。

那人牙子掐我打我,我却只睁着一双懵懂无知的眼睛瞅着她,不跑也不哭。

我阿父将将失了娘子,阿兄阿姊将将失了阿母,正趴在牛车上哭呢!

那人牙子的打骂声惊动了我阿父

那日好大的雪,我阿父戴着一顶很旧的狗皮帽子9,厚厚的雪落在他的帽子和破旧单薄的棉袄上,他的鼻下两根小小的冰柱,天太冷,他伤心极了,涕泪流,那小小的雪花将那鼻涕冻住了

「莫再打了,我买她。」

我阿父忍着悲伤哑着噪子,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块小小的金子稳稳地递给了人牙子快速地夺过钱去,一句话也再未说坐上牛车就跑子不想还会有这样的际遇,下子开怀起来,

生怕我阿父反悔似的,

我是元宵看灯时被拍花子拐走的,走时穿着一身红棉袄棉裤,一路辗转,已快一年,夏日时那身袄子被人牙子脱去不知去向,到了冬日,我依旧还穿一身看不出颜色的单衣。

阿父伸出一张厚实黝黑的手摸了摸我早就冻得皴裂的脸蛋,我歪头看他。

「你便跟着我回去吧!叫我一声阿父也是成的。」

他将头上的狗皮帽子取下来抖了抖雪戴在了我的头上,我永记得那温度和味道,

是旧皮子混着一股淡淡的头油味儿,温暖得我打了一个哆嗦

原阿父的手心是这样的呀!温热又叫人踏实。

他又脱下了身上的棉袄裹在我身上,将我抱上了牛车,

那牛车慢悠悠载着我同我的阿母,我阿父只穿着一件漏着臂膀的半卦,那半卦的肩膀上还打着一块补丁

他没了头发的发顶很快被雪覆盖,后背单薄瘦弱,

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大山一般踏实可靠。

阿姊同阿兄走在车橼两侧,阿姊一边抹泪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藜麦面饼

「阿妹,给你吃。」

那日我阿父同阿兄和阿姊失去了阿母,于我却宛如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