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亲爹难当

大周民风尚算开放,日益富足的生活令老百姓不再满足于物质追求,转而找寻精神上的乐子。

不周城在天子脚下,达官贵胄云集,最不缺的就是新闻谈资,随随便便拎出一件来,都能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八卦之心。

眼下霸占不周城热议榜第一的,是‘苏氏女大义灭亲’,紧追其步伐的,是‘苏家养了条白眼狼’‘苏氏女母凭子贵’……

满城百姓围绕着这些话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说起这苏氏女啊,那叫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以庶人之身强闯明堂,用自己亲生父亲的命,换来自己的荣华富贵!此女真真是心狠手辣,恶毒至极。”

“那苏步城贪污行贿,苏氏女为了自己活命舍弃生父,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们知道什么?苏步城少年风流,有了苏氏这个私生女,当年他认女儿,就是为了送出去讨好某位贵人。也难怪苏氏在这个时候落井下刀,置亲生父亲于死地。”

“嘘,别说了,帝驾来了。”

长街站满了禁军,将老百姓都隔在两侧,君王龙舆缓缓从当中驶过,身后跟着文武百官的小轿,五颜六色长长一串。

龙舆上,李霄昀和零零七相对而坐,垂下的明黄纱帐挡不住周遭的议论纷纷,被斜风送入了二人耳中。

身为热搜话题的主角,‘苏氏女’穿着一身素黑宽袍,所有精力都用来平衡脸上的肌肉,努力让自己维持着悲伤难过的表情,心里,却是一片天翻地覆!

这些吃瓜群众懂个闯闯!苏步城的生死死是时空管理局创新部唐小秋一个代码一个代码敲出来的好嘛,和她苏阡陌没半毛钱的关系,她只是顺应天命,完成本职工作而已。

李霄昀的表情管理向来是满分,面沉如水地看着对面的人。那小眼神里明明有火,恨不能将那些议论者撕碎了,却偏偏还绷着张脸,故作悲情。

这只狐狸崽子可真有意思。

西区菜市场,一切早已准备好了。

断头台上,苏步城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身旁立着膀大腰圆的刽子手。禁军早已将台下一片空地圈了出来,供百官观摩。一旁高阶上设有皇帝和惠妃的专座。

刑部尚书邱俊早早候在菜市场的门口,等着帝驾到来,迎着众人各归各位。

“皇上,距离午时三刻,还有两刻钟。”邱俊道。

李霄昀点头,随后同零零七说:“惠妃,下去同你父亲告个别吧。”

零零七呆了呆。她同苏步城能说啥?难道下去告诉他,是他的女儿亲自给他定的死期?

见她没动静,李霄昀面露关切,“惠妃,需要朕陪你一同去吗?”

“呃……不用了!”零零七连忙摆手,提着裙摆就冲下台阶,奔着断头台去了。

她冲上了断头台,脚步却猛然顿住,瞅着台中央的苏步城,很是纠结。

细雨犹如牛毛,落在脸上痒痒的。

她筹措着上前,在苏步城跟前蹲下,搜肠刮肚:“老苏呀,其实死亡并不代表着结束,反而是一种新生。你就心一横,眼一闭,手起刀落也就眨眼的事儿,不痛不痒。”

苏步城看着自己女儿,眼中有泪摇摇欲坠,“陌儿呀,你可把为父害惨了呀!”

零零七表示不背锅,“渎职的是你,行贿也是你!迟早都是要死的,多活两日就多遭两日的罪。”

苏步城道:“要不是你贪玩,把为父的账本掉进了水缸里,为父也不至于不能自证清白呀!”

零零七心里一咯噔:苏阡陌怎么还立了熊孩子人设?

苏步城继续道:“至于行贿,还不是你老偷偷拿着家里的东西出去乱送人,这才落人口实百口莫辩呀!”

剧情大反转啊!

感情这苏步城是个百分百老好人,走到这份儿上全是因为苏阡陌坑爹呀?

“那……那也是你站错了队,你要不跟着李自濯,也落不到今天这个地步。”零零七的声音显得底气不足,“你还把我送给李霄昀。”

“那不是你喜欢二皇子,硬逼着为父帮他吗?”苏步城流下了委屈的泪水,“入太子府,也是你哭着闹着要去的,说是要替二皇子打探太子府的消息。”

零零七以手捂脸:苏阡陌脑壳有包吧,为了个男人,划重点--失败的男人,把自己亲爹往死里坑!难怪年纪轻轻就变成了一团废垃气,留在世上也只能祸国殃民吧。

“老苏啊……”零零七绞尽脑汁,也只憋出一句:“对不起呀。”顿了顿,她又道:“可你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年轻不懂事儿,你就任由我胡来呀?”

“为父不答应,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苏步城表示亲爹难当,“还要我跟着你一起喝毒药。”

零零七再次把脸挡住:苏阡陌这坑爹人设没跑了。

“唉……”苏步城仰起头,努力地将泪水收了回去,“这也是为父年少轻狂不懂事犯下的错,当年为父抛弃了你们母女两个,你是代你娘来收债了。”

零零七得了个台阶,立即顺阶而下,“就是,你要是从小把苏阡陌养在膝下,也养不成这坑爹人设。”

苏步城欣慰地看着女儿,“如今你有了身孕,皇上定会善待于你,为父稍稍放心。为父不放心的是你姐姐。她一向刁蛮任性,苏家落难,史家解除了婚约,她独身一人,该怎么办啊?”

“你都要死了,还操心这么多做什么?”零零七脱口一句,但又想着自己如今借用苏阡陌的身体,多多少少该负点责,便抬手拍了拍苏步城肩膀,“老苏啊,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老姐的。”

“陌儿……”苏步城眼泪汪汪,甚是欣慰,“你终于肯唤她一声姐姐了?”

零零七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苏阡陌到底是朵什么奇葩?

“那……”老苏满怀希冀,“你能唤我一声父亲吗?”

零零七无语。

人之将死,就不能麻溜点嘛,怎么都这么罗里吧嗦的?

她是时空局最强回收者好嘛,工作是回收垃气,不是临终关怀!

“父……父亲……”最强契约者摆出一脸悲伤不舍,眼中蓄起一湾泪花,“你放心,你走后,逢年过节,女儿会为你上柱香的。”

“宫规森严,上香大可不必。”老苏道。

零零七很是感动,觉得老苏一定能获不周城最好父亲奖。

“若是可以,能不能多给为父烧点金元宝啊?”老苏有点不好意思,“为父一辈子碌碌为官两袖清风,有点累了,死了想当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哥。”

零零七无语。

苏阡陌的奇葩属性,遗传自苏步城的吧!

她好心提醒:“老苏呀,你可能不太清楚,这金元宝和咱们时空局的积分兑换率十分坑人,而且这元宝兑换成积分后,经过管理员层层剥削,到了你们这些垃气的手里也就不剩下几分了。”

“啊?”苏步城疑惑。

零零七点头,“而且,像你这样的可回收垃气,到了回收总站停留不了几日就得被打包送去程序部,然后经由程序部包装再投入人间,给你烧再多的元宝你也用不上。”

苏步城叹了口气,“做人战战兢兢,死了也要受人管束,怎么这么难啊?”

零零七抬手搭上苏步城的肩膀,“咱们也算是有一日的父女情分,我给你开个后门。到了回收站你就去找一个叫阴阳判的管理员,告诉他说你想留在回收部当差。”

“真的?”苏步城满面震惊地看着女儿,随后双眼一闭,仰天长叹道:“老天爷啊,一切都是我苏步城的错,我认罚。陌儿是无辜的,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你不能把她的神智也收走啊!”

零零七无语。

不过也是,时空管理局公务员到人间公干,都是有严格规定的,不能暴露自己身份,与人类接触过后都要消除他们的记忆,他们自然不知道世上还有时空局这回事儿。

她拍拍老苏的肩膀,一脸沉重地下了断头台。刚回到座位上,便听到邱俊的声音:“午时三刻到,斩。”

断头台上,刽子手一口酒喷在刀口上,随后手起刀落人头落。

零零七轻轻一摸手上的戒指,楚礼器立即钻出,大喝一声:“定。”周遭的人立即被定格在原地。

楚礼器快速地在断头台上设下了屏蔽人类视线的结界,苏步城的尸身上缓缓显露出一盏走马灯。

走马灯的灯屏上,年轻的苏步城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硬是把一张丰神俊朗的脸笑出了褶子,“城中广厦万顷,不如阡陌乡野。你便唤阡陌,愿你这一生,都能青山绿水,自由自在。”

走马灯放完,零零七操纵着吸尘器落到苏步城尸身上方,一团白色的气体从苏步城的身体里被吸进了吸尘器里。

工作完成,笼在断头台上的黑雾散开,周遭众人恢复了意识。

蒙蒙细雨中,苏步城的尸体被人拿席子草草一裹,抬了下去。

百官内心复杂,表情更加复杂。

最佳观赏位置上的李霄昀从始至终面沉如水,好像戴了面具一般,甚至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回宫。”

曲畏高唱一声:“圣上起驾回宫。”

“昨日惠妃大义灭亲甚是英勇,”回宫途中,君王淡淡地开口,“如今后悔了?”

因为寄身于人类的身体里,启动吸尘器对肉体消耗过大,零零七瘫坐在车壁上,满头冷汗。

面对李霄昀的问题,她眉眼一搭,没好气地道:“臣妾才死了亲爹,要摆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还不得被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啊?”

君王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