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

江北暗暗骂了一句,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就往外走。

呼……

我急冲冲打了一辆车,去的路上还买了他最爱的向日葵花。

希望他看在花份上,不要生气。

不过,他那么温柔的人,肯定不会生气。

7

冰冷的石碑上镶嵌着一张如初阳一般温柔的男生照片。

这张与江北相似七分的脸,我永远也忘不了。

阿衍,我来看你了。

我放下手里的鲜花,轻轻擦拭他墓碑上的灰尘。

我和陆衍相识在高中。

读书那会,因为家庭原因,我成了人人可以欺负的对象。

只要不顺心,谁都可以欺负我。

我妈怀我的时候,并不知道谁是我亲生父亲。

她没有不要我,而是靠着皮肉生意硬生生把我拉扯大。

就是因为这个,我成了别人的笑柄。

同学嘲笑我,嘲笑我妈。

他们说我有传染病,都像躲避瘟神一样躲着我。

我不能把我的不幸怪罪到我妈身上,她仅仅是要养活我,就已经够难了。

长期的霸凌欺辱下,我变得越来越沉默。

见我不出声,他们更加放肆。

在一次放学的路上,我又被堵住了,像之前一样。

等学校的所有人都走完,我才敢拖着僵硬的身体,从厕所里出去。

入夜,黏腻的衣服和湿漉漉的头发,在这个时候格外凉。

「嘿!同学,你还好吗?」

我这才发现,老师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男生。

我闭了一下眼睛,双手紧紧抱着自己胸前。

一步一步往后走。

他突然朝我走来,身上宽大的校服盖在我的身上,衣服上还残留着他体温。

我愣住一瞬,眼泪突然滑落。

我是一个坚强的人,任何时候都没哭过。

这会,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我真是个矫情的人。

他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帕子:「别哭,那么好看的眼睛,不适合留泪。」

我没敢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而是对手他如星辰大海般的眼睛。

「你不怕我有传染病吗?」

他听后显示一愣,随后眼睛弯成一条桥。

「擦擦脸,快点回家吧!小心感冒。」

他把帕子塞我手里,微微一笑,转身下了楼。

自那以后,我开始留意起他的一举一动。

我承认,我像个阴沟里的老鼠,躲在黑暗里偷窥着他。

我自认为是不配和他在一起。

他那么优秀的男生,应该值得更好的女生。

我有写日记的习惯。

所以当我的心事暴露在众人面前时,我宛如被扒光了衣服丢在他们面前。

「每当看到你那如同星辰大海一般的眼睛,我就…………哈哈哈,还有还有,陆衍学长……我喜欢你的眼睛。」

「想不到啊……顾橙你还挺会啊!哈哈哈,大家快来看顾橙写的情书。」

「真是不要脸!陆衍才不会看得上你!」

我紧紧捏着拳头站在原地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他们大声又夸张的读着我写的每一个字。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陆衍来了。

那刻我不知道何来的勇气,发了疯一样推开人群,冲上去把日记抢了过来紧紧护在怀里。

我不想让自己的不堪被他亲眼看见。

「你们在干什么?」

嘈杂的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陆衍学长,她是个不要脸的人。」

「她给你写情书,肉麻得要死……」

我几乎要把头埋在膝盖里,生怕和他对视。

一双干净的球鞋停在我面前,陆衍蹲下,从衣服里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我的眼角。

「陆衍,她可是有传染病的,小心她传染给你。」

我一惊,连忙推开他,往后退了几步。

「有心思多花在学习上,聚众欺负女同学,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刚才你们的行为,我都看见了,我会找老师调查监控,你们这些人都好自为之吧!」

人群中大家面面相觑,有些同学心虚的摸摸鼻子,眼中闪过心虚和害怕的神情。

「切……神气什么……」

当然还有不服气的。

最后是陆衍把我送去学校的医务室包扎伤口。

「你还好吗?」

陆衍声音很温柔,语气中没有嫌弃,满是关心。

我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

「还是不舒服吗?」

一只洁白温热的手探向我的额头,我一惊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没事……你不必关心我。」

我装作语气冷淡,但行动早就出卖了我。

他急忙想拉住我,却被我甩开,我狼狈的摔在地上。

「顾橙同学!」

要说了吗?

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够资格喜欢他!

我站起身,整理了衣服。

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自嘲:「陆衍,我就是他们口中那的人,没有自知之明,不知廉耻,所以你讨厌我吧!不要再靠近我了……」

他亲叹一口气,没再靠近。

「人都喜欢欺负弱者,你弱不是你的错,如果你一直懦弱,那就是你活该!」

「顾橙,我跟他们不一样。」

「如果要喜欢我,就努力给我看,我不喜欢弱者。」

语气不重不轻。

可如死水一般的内心突然泛起一阵涟漪,一圈圈在心里荡开。

好像有人在我漆黑的世界里燃起一把篝火,从火苗开始燃烧,直到点燃整片黑色的森林。

8

从墓园离开时已经天黑。

刚走出口,天空下起了滂沱大雨。

尝试打了几次车,一直没人接单。

我只好给江北打了电话,电话响了,但他一直没接。

这暴雨来得汹涌,不一会已经蔓延至我的小腿。

我不死心继续拨打了江北的电话。

响了很久,在我以为又要没人接听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

「嫂子,你找江北?」

是陆微的声音。

他果然又是去找她了。

「嗯!麻烦你让他接一下电话。」

陆微有些难为情:「可……可江北现在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他喝了不少酒,恐怕没办法接你电话了。」

我抿了一下嘴唇,觉得腹中传来一阵微痛。

雨太大了,我全身几乎都被打湿。

「麻烦你把电话给他!」

「好!」

那边安静片刻后,传来砸东西的声音,是玻璃砸在地上的声音。

江北怒吼的声音也随着传来:「让她滚!!」

「嫂子,小北的心情不好,很抱歉!我会说他的,你别生气。」

「小北……你温柔点。」

嘟嘟了几声,电话被挂掉。

……

手机现在没有网络。

我只好脱掉鞋子,淌水走路。

「顾橙?」

一辆黑色的路虎在我身旁停下,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

我惊喜:「谢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他打量着我:「上车说!」

「看你这样子,如果没遇到我,打走路回去?」

我尴尬一笑,接过他递来的毛巾擦拭头发:「谢谢你,谢医生。」

「你的病情已经够严重了!你不要命了?」

「这不是打不到车嘛……」

「你家属呢?据我所知,你已经结婚了。」

我目视前方,没有开口。

他应该很快就不是我的家属了吧!

9

江北没回来。

洗了澡,换了衣服我就昏昏睡了过去。

这身体,真的一天比一天差了,只是淋个雨,就发烧了。

看了手机上的时间,已是凌晨两点。

腹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个月怎么提前来了?

手机声响划破寂静的夜色。

陆微慌慌张张的声音传来:「顾橙,江北和人起来冲突,你快来!」

她发了一个定位过来,我便急匆匆出门。

等我赶到时,江北和对方都被控制住。

「怎么了?」

「江北,你没事吧?」

我着急的检查着他的身体,那张脸也是瞧了又瞧。

还好,还好!

还好伤在后背,没伤到脸。

私下解决后,我细细端详着江北那张脸,语气严肃:「江北,你要好好保护你这张脸,如果有什么意外……」

他靠近我,整个身子压在我的身上,嘴里的酒味重冲得我想吐。

「有意外又怎么样呢?」

「那我就不要你了。」

他轻笑一声,拍拍我的脸:「有时候我都分不清楚,你到底是喜欢我这张脸,还是喜欢我这个人?」

「我怎么总觉得,你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

我垂下眼眸,不敢与他直视,生怕他发现我的秘密。

「你喝醉了!」

「对!小北今天喝得多了。」

陆微搀着江北的手臂,正要上车。

酒吧门口走出来两个人,目光毫无避讳,大庭广众之下打量起陆微的身材。

「哟!这不是刚刚那个小妞嘛!啧啧啧……别说啊!现在看更正点了!」

陆微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羞又恼,只好紧要着嘴唇。

眼泪汪汪的看着江北。

这会雨停了,微风吹过,这些喝了酒的人都被吹上了头。

江北把陆微塞进车子里,大步朝他们走出。

「别去!江北,求你了!」

我紧紧抱住他的腰,双方都喝了酒,我真的怕出什么事。

「江北,我们回家吧!」

江北脸色阴沉得可怕,几乎用了全身蛮力将我推开:「走开!」

后腰剧烈撞到了花坛上,我感觉有什么离开了我的身体。

抬眼望去,江北的脸被对方手持一个玻璃酒瓶划过。

我脑子嗡一下被炸开,江北被划破的脸刺痛着我的眼睛。

痛……

好痛!

再次醒来,我已经身处医院。

「顾橙……」

江北头上缠着纱布,脸上也贴了一张纱布。

「孩子……孩子还会有的。」

他握住我的手,满眼愧疚。

我蠕动嘴唇,声音沙哑得说不出话:「你的脸还好吗?」

「封了针!」

心跳突然少了一拍,我紧紧盯着他的脸:「会留疤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关心我的脸!」

「对不起!顾橙,我不知道你怀孕了,我那时喝了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看着这张突然不相似的脸,扭过了头。

他现在一点都不像他。

「等你的脸好了再说吧!」

江北不敢置信:「顾橙,今天你把话放这,你到底喜欢我这个人,还是我这张脸。」

我扯过被子盖住头,淡淡开口:「我累了。」

换作平日,江北肯定会暴跳如雷,可今天他却忍下性子。

「好!我就在旁边,你有事找我。」

我转过身,不再理会。

听到孩子没了的那刻,心里刺痛了一下。

我没有对不起谁,就是对不起这个孩子。

其实就算没事,我应该也撑不到生下他了。

10

等了一周,江北的脸终于可以拆线。

医生说脸上的疤痕太深,估计很难恢复如初。

我对他的态度越发冷淡。

可江北却像换了一个人,嘘寒问暖,温柔至极。

「顾橙,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我会学着对你好的。」

他握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呢喃着。

「那陆微呢?」

「我……我和她之前并没有什么。」

现在看到他的脸,我心里难受得发紧。

好像一瞬间,就没感觉了。

「江北,我们离婚吧!」

「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因为你不像他了。

「顾橙,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你不喜欢我见陆微,我以后再也不去见她了。」

病房门口传来啪的一声,陆微手中的保温盒摔在地上。

她脸色苍白,眼含泪水,嘴唇微微颤抖着。

「小北……原来我让你这么讨厌吗?」

两行清泪划落,配上陆微破碎的妆容,实在是显得楚楚动人。

「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陆微含着眼泪,转身跑开。

江北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知道他是在懊恼自己跟我说过的保证,还是后悔说这话的时候刚好被陆微听见。

「去吧!」

「我……」

我们两个几乎是同时开口。

他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我很快回来,我保证,我就去和她说清楚。」

江北,我不在意的。

而你又一次抛下了我。

11

我拖着快要破碎的身体艰难的来到陆衍墓前。

好累啊!

陆衍,看来我要提前来陪你啦。

我昏昏沉沉靠在石碑上,都忘了天已经暗了下来。

一束光打在我的脸上,我好像看见了陆衍。

他沉着脸,一言不发盯着我。

「陆衍,你来啦!」

我伸手想摸摸他的脸,他却转过了头。

这不是我的陆衍。

「顾橙!这就是你不顾自己死活,都要跑出来的理由?」

「你这些年,你就是把我当做他的替身对吧?」

「之所以那么在意我这张脸,就是因为我跟他很像!」

太多问题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嘘!别吵!」

我做了一个嘘声,希望他可以小点声,不要打扰到他的宁静。

江北自嘲的笑了出声,恶狠狠揪住我的衣领。

「我问过医生了,孩子……是你要求打掉的,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他现在如同被激怒的猛兽,眼里泛着疯狂的血红。

「顾橙,你究竟有没有对我动过心?」

我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他。

「回答我!!」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从来没有。」

「我喜欢的从来都是你这张脸,现在你的脸毁了,我自然就不爱了。」

他好像突然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跌倒在地。

「好!好!好!顾橙,你记住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在意。」

看着他失魂落魄离开我模样,我心里竟生出几分**。

当晚陆微就发了朋友圈,没有配文,而是一张十指紧扣的照片。

照片里的戒指很耀眼。

而我也收到了她的消息。

「顾橙!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