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贵人

焉礼是个彻头彻尾的文官,虽在大理寺任职,但整日里打交道的都是卷宗案牍,别说挥刀砍人,怕是连只鸡都不曾杀过。

今日他却抽刀,把官差给捅了。

这一路上,这位焉家的主心骨当家人,大多是沉默的,妻女受官差驱使折磨,却无力护持,甚至自己的小妾公然同别的男人苟且,如此屈辱也只能忍受。

可是方才,如玉命悬一线,焉礼只觉突然有了一股劲儿,这些日子的压抑折辱仿佛找到了发泄口,看到摆在床边的刀,他毫不犹豫,抽出来就狠狠的刺了上去。

顺子是死的透透的了,不待老胡去找郎中便断了气,黑红色的鲜血渗入土里脏兮兮的,血腥味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

“***……老子宰了你!”王守突然暴起,抽刀砍向焉礼。

谁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众人还都处在顺子之死的震惊中,焉礼更是怔愣来不及躲避。

还是老胡先一步反应,立刻一个健步冲上,以拳格挡,将王守的刀打偏一寸。

“你还要护着他们?!”王守难以置信,愤恨的用刀指着焉礼,“他杀了顺子,我要给兄弟报仇!”

“不可!”老胡急道,若叫他就这么杀了焉礼,不只回去没法交代,顺子的死也更说不清了。

王守并不理会,似是被***蒙了理智,挥刀再次砍来,老胡一边呵斥一边格挡,几招之下,王守不敌,再次被推远。

“你若再冲动,别怪我不念同袍情谊!”老胡疾言厉色警告。

王守顿了顿,余光扫向那边女眷,如娇被絮娘掐人中终于醒了,如玉也被刘氏扶起来搂在怀中……

王守再次挥刀,临到近前却突然转向,目标直指如玉。

老胡猝不及防,仓促间阻止不及,眼看刀刃迎头落下,如玉甚至来不及抬手档一档,只能下意识紧闭双眼。

“叮!”

刀兵与金石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如玉缓缓睁开眼睛,房间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名青年男子站在门口,方才那阻了刀刃的金子便是自他手中置出。

“此地发生何事?”青年将屋内情形尽收眼底,沉声问道。

“官差办事,不想死的滚!”王守恼怒他阻拦自己,反手挥刀指向青年。

青年不闪不避,只稍微一抬手,如玉甚至没看清他如何动作,下一刻刀已落地,王守整个人也被青年掐着脖子提了起来,与方才如玉的遭遇别无二致。

不等其余人多言,青年自腰间抽出一块青金色的令牌,如玉只恍惚扫见上面一个“骧”字,老胡却已大惊失色,忙恭身行礼:“不知龙骧卫驾临,小人刑部衙差胡有为,参见大人。”

“既是刑部衙差,为何出手伤人?”青年收起腰牌,手上劲道丝毫未松。

“唔……嗯……”王守脸憋的青紫,蹬着腿挣扎。

老胡只得又道:“大人明鉴,我等奉命押送犯官,事出突然,王守情急之下失了理智,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青年犹豫一瞬,像丢抹布似的随手把王守一丢,后者虚软无力的撞在墙角,艰难的爬不起来。

“他是怎么回事?”青年指指地上死了的顺子。

“这……”老胡犹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龙骧卫是皇家禁卫,龙卫拱卫皇城,是御前侍卫,骧卫主要用于王室宗亲的府邸,这人拿着带“骧”字的腰牌,那他的主人不是皇亲国戚,也是勋贵人臣。

“此人名唤顺子,乃罪臣所杀”正犹豫间,只听焉礼朗声开口,到底是经过事儿的,此刻已冷静下来。

青年转头,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竟是微微弯身冲焉礼拱手:“可是焉礼焉大人?”

焉礼也没想到这人竟然认得自己,当下拱手回礼:“不敢,罪臣焉礼,不知大人是……”

“我家主人昔年曾受大人照拂,不想竟在此地碰上了焉大人,不知大人为何杀他?”

他一口一个大人,倒叫好不容易爬起来的王守心生警惕。

“此人欲辱我妾室,被阻后更是要杀小女灭口,罪臣情急之下失手杀了他,一切罪责具由我一人承担。”

“老爷!”刘氏焦急,焉礼却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青年复又转向老胡,问:“可有此事?”

“…是…是。”老胡摸不准这人的来路,实话实说道,“事出突然,小人一时想不出如何处置。”

“身为官差却欺辱犯官女眷,还欲杀人灭口,死不足惜。”青年淡淡道。

此言一出,算是直接给这事定了调子,老胡忙道:“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来日回京……”

“皇上圣明,自会明辨是非。”青年道,“胡大人不必过分忧心,如实禀报便是。”

看他如此笃定,老胡悬着的一颗心也微微落地,忙拱手作揖:“多谢大人指点。”

青年点点头,临走前扫了一眼王守,语带警告:“漳州路遥,既是皇命在身,便将人好好送到,焉大人虽是犯官,处置发落自有皇上做主,由不得旁人随意打杀,若是落下个押送不力的罪名,想必尔等也是担不起的。”

此言深意颇多,老胡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恭敬道:“是,小人明白。”

直到这青年离开,老胡直起身子,心道那小丫头所言非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这荒郊野岭的流放路上都能遇见“故交”“恩人”,焉知这一家子没有翻身的那一日。

处理了顺子的尸首,这混乱的一夜总算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老胡便催促启程,想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不想到了驿站外头,那一行贵人也正要离开,老胡忙带人稍稍避让,请对方先走。

如玉站在后面,透过人群远远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翻身上马,玄色的披风微微扬起,那人扬鞭,马儿便狂奔而去,矫健的身影似有些朦胧的熟悉感。

“焉二姑娘”忽听有人唤她,如玉抬头,见是昨夜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