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访客

一番折腾,等南桥母女回到住处时已月满西天,早已错过了晚膳。

府中下人狗仗人势,对她们向来苛待,自是不愿再起炉火,准备饭食。

秦诏楚早已习惯,自行下厨弄了碗白粥并几个清淡小菜,同女儿用过后,又忙着铺床叠被,扶着南桥休息。

从始至终,忙前忙后张罗的知她一人,活像个老妈子,而她们身边负责伺候的欺主恶奴们早已安然入睡。

南桥目送着这个半路得来的娘吹熄蜡烛,小心翼翼地为她闭上房门,转身离去,心中寒霜侵袭。

以往所受的苛难,她定会一笔一笔地向这些人讨回来。

不过要完成这番雄心壮志,她必须先治好自已的腿。

南桥凝神等待片刻,确认母亲已回房休息后,掀被起身,扶着柱架,连拖带拽地将双脚挪到床下。

白裤退下,原本匀称纤细的双腿血污遍布,膝盖上用来包扎的纱布红黄斑驳,那是从伤口中流出的血和脓。

南桥细细为自已检查片刻,蓦然松了口气。

白日的逞能并未带来严重后果,腿上伤口虽可怖,却并无大碍。

但她并未因此放松警惕,若想安然无恙的彻底站起来,每日的复健必不可少。

南桥挣扎着站起身,忍着彻骨的疼痛,用清水擦洗掉腿上血迹,重新换条裤子后,便推门走了出去。

腿上伤痛涉及骨髓,一步一痛,如行走于刀尖。

南桥步履踉跄,不过片刻,便双腿颤抖,身上冷汗淋漓,嘴唇咬得泛白。

但她犹自咬牙坚持,拖着这具残废多年的身躯慢慢在黑暗中艰难前行。

“砰”就在这时,夜风中忽然传来一道声响,惊雷般在南桥身旁不远处炸起:“烦死了!大半夜还这么多事!”

南桥悚然一惊,强忍疼痛,侧身隐入一旁树影婆娑的山墙,屏住呼吸,与黑暗融为一体。

先前那个抱怨的声音与她不过一墙之隔,语气愤愤难平:“还真当自已是大公子了,整日催茶要水,扰得人不得安宁!前院真正的大少爷也没他这么难伺候!”

这是大公子的住所?南桥心中一动,她此次出来为防别人发现,尽挑人少的地方走,眼前这里荒草凄凄,幽寂无比,正是府里最为偏僻之处。

易宸尊为座上宾,怎会被安置在这里?

“他也配跟大少爷比?”有另外一个声音附和,显然也是易宸的侍女:“不过是个张口吃白食的,仗着点恩情死赖着不走!他这次从外面回来,也不知染了什么脏病,整日病怏怏的,可别传染给我们才好!”

这些人声音清脆响亮,肆无忌惮,丝毫不惧怕主人听见。

南桥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大公子处境竟然跟自已十分相像,心中不仅有些唏嘘。

不过她并未感到惊讶,上行下效,南家主母等人都立身不正,何谈下人。

那两个深夜被吵醒的侍女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抱怨一通后,便回去休息了,暗夜寂寂,只有冷风从身边惊行而过。

南桥在绿山墙下迟疑片刻,本想就此回去,却忽然听到几声咳嗽从墙后传来,咳声清浅空洞,显然已殃及肺部,若不及时医治,恐成大患。

她不再犹豫,强撑着从阴影中走出,挪到门口,透过竹篱笆向里面张望。

窗前灯光一豆,将一道瑟瑟身影投射到窗棂上,在黑暗中晃动不已。

南桥正考量着该怎么开口才能打消深夜来此的突兀,夜色深处忽然闪电般腾起一道烈风,兜头向她罩下,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腥味。

她下意识便要惊声尖叫,斜刺里却陡然响起一声清冷的命令:“至冬,停下!”

那阵腥风贴着她的身体戛然而止,先前见过的老虎凛然注视着她,从喉咙中发出低沉而有威慑力的呼噜声。

“吱呀”一声,窗户被推开,南桥惊魂未定的循声望去,易宸抱臂站在窗前,冷眼望着她,漠然道:“有何贵干?”

南桥深吸口气,重新镇定下来,开门见山地道:“大哥,我来为你看病。”

易宸眼神微微一闪,不易察觉地上下打量着她,没有说话。

南桥八风不动,不躲不避地与他对视。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出言拒绝时,易宸却先行一步转开眼,对她微微颔首。一直拦在她面前的老虎也收到主人的命令,迈着步子,缓缓走开了。

这就行了?南桥有些意外,却还是推开门扉,迈步走了进去。

易宸早已在堂前入座等待,南桥见状也没有耽搁,只微微对他点点头算是招呼,而后便在他身侧的坐下,伸出手为对方把脉。

南桥细细感受着他的脉象,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她原先以为这位大公子不过是风寒之类的小病,但现在看来,对方脉沉无力,显然是内伤久病,以致肺腑虚弱,已有缠绵之意。

“你有外伤?”她蓦地抬眼,愕然望着易宸。

难道南家对他的苛待已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